1993年12月30日,这一天是罗沛霖八十岁生日。过去,因为罗沛霖对自己的生日并不在
意,无论是友人还是家人,也就没有作过什么特别的祝贺。但在今年,他八十岁生日的时候,
电子学会、电子工业部第十一研究所和华北无线电器材联合厂分成的各厂却要联合为罗沛霖
祝寿了。罗沛霖本不想兴师动众,却也不好扫大家的兴致,便答应下来。
       
这是一个规模不算小的聚会,罗沛霖一生各个阶段的同学、同事和朋友,各有关单位的
领导,都有人来参加。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见到大家,罗沛霖自然感到很兴奋。力一是他的小
学同学,谈起小学时的往事,仿佛又回到了天真活泼的童年时代。后来他们同在延安工作,
却彼此都不知道。郑哲敏讲,他们在美国留学,因为罗沛霖到过延安,参加革命早,对同学
们人生道路的选择,起了积极的影响作用。郭大智曾在重庆、天津和北京与罗沛霖长期共事,
说罗沛霖是院士、博士、三八式三者兼备,不是仅有的,也是罕见的。何华生原任电子工业
部科技司司长,后任副部长,他说罗沛霖的专业知识是精湛的,而且工作认真,不骄傲,乐
于助人。他当司长、罗沛霖当副司长时,他主要就是依靠罗沛霖来工作,因为自己对电子工
业是不懂多少的。柯有安是罗沛霖指导过的研究生,北京理工大学教授、研究生院院长,特
别提到他的导师对雷达检测理论的重要贡献,引发并澄清了雷达学术界一个争论的关键问题。
孙俊人和罗沛霖是上海交大同学,到延安同在军委三局工作,后来又一起在电子工业部共事,
现在还共同领导中国电子学会,他称赞罗沛霖是中国电子学会的主要创建人之一,对学会的
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这些故人的热情发言,引起了罗沛霖一生许多愉快的回忆。他也讲了话,首先表示对大
家深情的感谢。然后便简略地回顾了自己的人生之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的经历是比较
复杂的,但自从走向社会生活以后,他在任何时候,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着祖国的进步,
可以说他是努力了的。他说他所有的成绩,都是在祖国的召唤,党的教导下做出来的。如果
没有这些,他自己能有什么呢?
       
罗沛霖述说,在延安,他设计并负责制造了几十部无线电台,供给抗日前方。工作量虽
然不算大,却是他一生中所做的最有分量的的工作。五十年代,他对华北无线电器材联合厂
的引进、设计和初期建设,确实是出了力的,为中国电子工业的发展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他
提出电子工业建设要提高专业化程度,要加强基础。在技术管理工作中,对标准化和计量,
他主张实事求是,向国际主流靠拢,为发展经济服务。高新技术发展要得到计量与标准的支
持,而不能受计量与标准的限制。
       
在超远程雷达和系列计算机方面,他得到了雷达界和计算机界专家们的肯定。他说这是
因为,主要是他在实质技术方面,做了一些有意义的引导性工作。真正做实际工作的,还是
总设计师们和他们所带领的专家们。
       
在具体科学技术方面,他也做出了一些有突破性的成果:在电器方面,关于铁心变压器
和阻流圈的设计方法和规范,但只是自己应用,论文虽然宣读了,却没有怎样推广;在电机
方面,关于恒磁激励交流发电机,从理论上发现加载时升压的特异现象,也仅是在美国得到
少量应用;在电子电路方面,创造负电流稳压电路,可以用于大功率电子管栅偏压电源,还
创造了调整的栅极调制电路,这个创新起了比较大的实际作用;在雷达接收方面,澄清相干
接收与非相干接收优化的概念,发现随机取样数的优化点,这对雷达设计起了作用;电子计
算机运算单元,创造了直接逻辑判断的加法器等,这早于外国……
       
罗沛霖说,这些成果,都是在完成一定需求或任务中选题,但是十分分散。再就是,这
样的成果还是太少了。当然,假如他不选择在产业界与学术界之间做沟通工作,而是在某一
专门方面集中钻研,他也可能做出更多一些成果。
       
罗沛霖对经济和财政方面做的数理分析,还是有意义和有创建的。他说还需要做更多的
精化和发展的工作,他却还没有做下去。
       
中国工程院的建立,罗沛霖是有贡献的,这是他人生经历中的一个大事。但他说这也是
水到渠成,他只是做了些促进的工作。他一直在考察,中国科学技术进步如何同社会与经济
发展协调,中国工程院的建立应该说是其中的一个成果。他还写了几篇论文,在报刊发表。
       
罗沛霖在信息运作的研究方面,做了历史的考察,并反复思考,提出进入文化信息运作
的视野,和引致将来要走向文化运作牵引经济发展这一远景。从学术说,这还是重要的,但
对现实说,他认为自己的思考还很不完整、深入,结合得还不密切。
       
他说,他原是一个实践型工程师,有一些日新月异的思想,也掌握了一些基本科学的工
具。留学回国后,他选择了管理性技术工作,是想以自己仅有的长处,为沟通产业界和学术
界做一些工作。在职能工作的岗位上,大量的日常工作是很繁重的,科学技术发展规划以及
学会工作,横跨若干个学术专业,遇上一些具体问题,在微电子、雷达、测量仪器、计算机、
电子材料等的新技术方面,他都给予了热情的主持。
       
最后,罗沛霖非常动情地说:
       
“我想自己选择的方向、道路没有错。我信仰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我要把自己的科
学技术专长直接地贡献给中国的社会进步,也间接地贡献给世界的社会进步。但确确实实,
自己做得是很不够的。从素养说,从才能说,自己不过如此。在八十岁生日,在走近人生最
后阶段的时候,回首往事,大体说,仅仅可以使自己安慰罢了。当然,我不会停止在这里。
我还有一定的活力,我还有继续思考,实践,前进!”
       
参加聚会的人,都热烈地鼓起掌来。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说:
       
“罗老的一生,不仅仅是安慰,而是因为对国家所做的杰出贡献,更应该感到欣慰。”
       
回到家里,罗沛霖和杨敏如还在议论着“安慰”和“欣慰”。罗沛霖说,
       
“不少事情,我本来还可以做得更好些,但却没有能够做到。能说欣慰吗?”
       
“我看可以。”杨敏如说,“回顾一生,无愧于天地良心,无愧于国家人民,无愧于亲
朋好友,就是欣慰的。至于成绩大小,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罗沛霖觉得,杨敏如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在重庆共同战斗过的战友们,还专门聚会一次,为罗沛霖庆贺八十岁寿辰。并且从此以
后,每过一段时间,他们便相邀聚会一次。两年后孙友余也八十岁了,在为他祝寿时,罗沛
霖特作七律一首助兴,并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
              
书生意气发冲冠,
              
国难时危难自安。
              
遥望曙光拱北斗,
              
痛临大夜失乡关。
              
巴山蜀水云和月,
              
烈火金钢臂与肩。
              
六十年间肝胆照,
              
深情如海志如磐。
       
战友聚会,共忆往事,成了他们晚年生活中一项无限快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