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慰人生》 第七章 暗日

第七章    暗 日

一    大字报
二    破四旧
三    风风雨雨
四    家分五处
五    离别的日子



        一        大字报

        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也叫“四清”,1965年罗沛霖脱产参加了“四清”工作队。
        北京东郊电子工业企业被派去工作团,由李运昌、王诤领导。罗沛霖任北京电子管厂工
作队党委委员和副队长。他在第十车间蹲点,除了“四清”,还要过问生产。这里的生产管
理是从苏联搬过来的,当然也增加了一些中国的特色。各职能部门和生产车间不协调,互相
牵制,使生产不能顺利运行。
        在“四清”工作中,罗沛霖开始感到有些惶惑。本来,他以为自己在政治方还是明白的,
但是现在,一接触到具体方面,他就觉得无所适从了。于是,他这才知道,对于政治,自己
实际上是懂得很少的。
        厂长“上楼”了。上楼是新名词,就是停职检查,罗沛霖暂时代管生产。好在生产由职
能科室和车间具体管理,厂长不需过问很多,因此罗沛霖的担子还不算重。
        1966年4月,开始批判“三家村”。国防工业部门,也要揪出本系统的“吴晗”,显然,
罗沛霖也是四机部的一个主要目标。他接到通知,让他于5月12日回四机部机关,参加运动。
        5月16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开展文化大革命的通知,运动正式开始。几天后,四机部
贴出了两院子大字报,都是揭发批判罗沛霖的,说他是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传播美帝国主义
文化。他感到吃惊,也想不通,他还不能接受这样的批评,大字报所写的内容,没有说服力,
有些更是不着边际。因为,实际上他一贯主张实事求是,以中国实际为依据,吸收各国的先
进技术。而且,他不仅这样主张,也是这样身体力行。怎么,他竟然成了传播美帝国主义文
化的资产阶级学术权威?
        运动来势很猛,罗沛霖不得不交出他平日所写的文稿。于是,又掀起了一次关于罗沛霖
的大字报的高潮。这次就不只是贴在墙上,而且还贴在临时专门搭起的长约七八十米的席棚
上。大字报的内容很广泛,除了揭发批判罗沛霖的学术思想,也涉及到了他的社会关系、家
庭出身和个人经历。罗沛霖能够看出,写大字报人的种种心理,有的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
为之;有的是想有所表现,推波助澜;有的是随波逐流,免得被人说成是落后分子。但却有
一个共同特点,大约都是为了适应运动的要求,或是断章取义,上纲上线;或是道听途说,
捕风捉影。罗沛霖看着这些大字报,他有些气恼,但不便表露;又感到可笑,却也没有笑出
声来。他最了解自己,他不是大字报上说的那种样子,大字报上的罗沛霖,在他看来根本不
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因此,他很坦然,似乎是在看写别人的大字报。有人旁观,说罗
沛霖“胜似闲庭信步”。这种态度,自然又成了新的大字报的内容。后来,开始批判资产阶
级反动路线,才暂时把对罗沛霖的批判放在一边。

        和罗沛霖不一样,杨敏如就很紧张,很害怕了。北京师范大学的运动,是非常猛烈的,
中文系贴出的第一号《勒令》,就是关于杨敏如的,限她若干天内交代反动出身、反革命罪
行等等。很快,有关杨敏如的大字报就贴到了校门口;师范大学的《百丑图》上,也有杨敏
如的漫画像,戴着一顶硕士帽,帽子上拴着钱……杨敏如虽然难于忍受这些,却也无处诉说。
在白天,她要写交代材料,只有晚上回到家里,才能和罗沛霖交谈。
        “敏如,你一定要记住两件事。”罗沛霖说。
        “哪两件事,你说吧。”杨敏如说。
        “一个,不管将来怎样,决不能自杀。”罗沛霖说,“我们没有做任何昧良心的坏事,
一自杀就变成畏罪自杀。千万不可顾面子,一定要挺住。”
        想到学校贴的那些大字报,杨敏如自然感到冤屈,泪就流出来了。罗沛霖的话,让她感
到亲切、温暖,感到安慰。她说:
        “沛霖,你说得对。不能自杀,我记住了。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不可和红卫兵对立。”罗沛霖说,“你听到他们批评不对,你就想我们是
同一个革命立场,切不可出于气恼,和他们争论。”
        “这件事,我也记住了。”杨敏如说。
        “记住就好。”罗沛霖说,“只要这两件事做到了,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这以后,在更大的风暴中,杨敏如总是想着罗沛霖的嘱咐,变得坚强起来。她忍受着繁
重的体力劳动和精神的折磨,度过了那些难熬的日月。特别是在她和罗沛霖三年多的离别中,
她不仅没有闪现过一次自杀的念头,而且她也认为罗沛霖不会自杀,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再
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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