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沛霖和钱伟长在颐和园第一次见面,相互间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特别是罗沛霖在美
国时,美国联邦调查局去向他调查过钱伟长,更加深了他对钱伟长的印象。这次参加科学规
划会议,两个人见面,罗沛霖还提起这事。钱伟长庆幸地说:
       
“如果我还在美国,可能会被扣留,说不定现在还回不来,也就参加不上这次科学规划
大会了。”
       
“我也差点被扣留。”罗沛霖说,“我走后第二条船就扣了三个加州理工学院的人。如
果我晚走一步,肯定没好。”
       
罗沛霖本来对高等院校的工科教学就很感兴趣,现在又编制高等院校培养电子专业人员
的规划,因此,一有机会他便向钱伟长了解高等院校的教学情况,并交换意见。作为十二年
科学规划中将电子学提到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日程的一个进军标志,罗沛霖刚刚在《人民日报》
上发表一篇《发展电子学》长篇文章,他听到了一些很好的反映,这给了他很大的鼓舞。他
想再写一篇关于高等院校工科教学的文章,也给《人民日报》。就在这期间,《人民日报》
发表了钱伟长的一篇文章,题目叫《高等工业学校的培养目标是什么》,在肯定高等教育取
得成绩的同时,提出了改进的意见;对于照搬苏联的教学方法,表示了不同的看法。于是,
引起几篇讨论的文章。罗沛霖看过这些文章,他也很快便写出了关于高等工业学校教学的文
章,并且趁着到清华大学商谈工作,便中把自己的文章交给了钱伟长。
       
“我写了一篇文章,请你给看看。”罗沛霖对钱伟长说,“我对高教许多术语也不懂,
特别请你给以修正。”
       
“一起探讨吧。”钱伟长说。
       
罗沛霖文中同意钱伟长的观点:学校里不应把专业分得过细,不应该设置过多专业课,
教以后实践中可以学到的若干知识。按他后来对苏联工科教学的看法说:一是过分强调理论,
似乎一切都可以从理论出发解决,忽略了理论总会不完善,理论要实践和实验的检验和发展,
理论教学应与实践、实验同步与结合。二是过分强调系统性,似乎一切都已经纳入系统中了。
三是过分强调完整性,对创新与发展缺少促进。罗沛霖在这篇文章中主要强调理论联系实际,
强调实践的作用。他指出中国学生一般缺少工业实践的经历,应当提供补足的条件。他也不
同意把要从以后实践中得来的具体知识,都设课程教授。
       
很快,罗沛霖接到了钱伟长的回信,对他的文章不仅没有提出批评的意见,而且特别赞
赏文中这一论点:学位要求的科研,写论文,达到的主要是典型意义,因为不过是为以后工
作做一次实践的范例。钱伟长在信中,还称罗沛霖为“兄”,自称为“弟”,以表示亲切。
       
罗沛霖把他写的关于高等工业学校教学工作的文章,寄给了《人民日报》。不久,他便
随同刘寅去苏联访问,考察苏联的电子工业和电子教育。
       
刘寅的经历和王诤大致相似,在旧军队,他们同在一个电台,后来一起参加红军,也还
都是做无线电通信工作。罗沛霖在延安的时候,刘寅在军委三局任一科科长,一科是通信组
织科。后来,刘寅任三局秘书长,一直从事无线电通信的领导工作。他现在是二机部副部长,
重工业部电信工业局转为二机部第十工业局后,王诤不再兼任局长,由刘寅兼任。
       
罗沛霖随同刘寅在苏联考察了三个月,去了五十多个研究所和工厂,对苏联电子科学技
术的发展有了一个较为完全的了解。
       
在出发访问苏联之前,党支部开会通过了罗沛霖按期转正。回国后,反右派斗争正在激
烈进行,罗沛霖的文章没有在《人民日报》发表。党支部书记通知他,部党委部署暂停办理
党员转正手续,并且要罗沛霖对两个问题写出自己的认识。一个问题是,党组织已经掌握了
他寄给《人民日报》的那篇文章,以及他和钱伟长进行的议论;另一个问题更严重,是在罗
沛霖和另一位副局长谈话时,提了“无知不能领导有知”这样的话,这正是“外行不能领导
内行”的翻版。
       
就在这个时候,二机部决定罗沛霖随聂荣臻所率科学技术代表团访问苏联,就十二年科
学技术规划征询意见,罗沛霖任电子学与通信专业顾问。电子学顾问一共四个人,原说要罗
沛霖任组长,但因罗沛霖推辞不干,决定由钱文极负责。
       
这次去苏联,罗沛霖的任务,主要是和苏联专家座谈讨论有关电子学规划方面的问题。
1958年初,苏联派了四个研究所的所长和主要研究员来中国,协助二机部第十工业局开展电
子工业科技研究工作。罗沛霖陪伴他们参观了解了许多地区的院所和工厂。
       
可能因为反右运动时间短,搞得还不够彻底,在思想整顿中又来了一次补课。党组织又
找罗沛霖,让他带头检查思想。归纳起来,罗沛霖的主要问题仍然还是那两件事:和钱伟长
关系密切,在钱伟长写文章向党进攻时,他也写了文章与之呼应;他说过“无知不能领导有
知”这样的话。
       
关于和钱伟长的关系,罗沛霖这次的检查,还是和上次所写材料一样:解放前见过一面;
制定科学规划时一起工作过;后来写过几次信,称兄道弟。关于“无知不能领导有知”,这
是在反右开始之前,讨论形势问题,传达毛泽东在杭州会议讲话,批评浙江金华有一个学校
的校长,把“百家争鸣”念成“百家争呜”,“无知怎么领导有知”。于是罗沛霖和人一起
议论,讲了这样的话。罗沛霖会上检查,会下写材料,事实就是那样,他不能编造,只能在
思想根源上深挖,也就是两条:一是资产阶级家庭出身,影响根深蒂固;二是放松了自己的
思想改造。
       
但是,通不过。人们说罗沛霖认识不深刻,想蒙混过关。甚至有人说,罗沛霖不是在检
查自己的问题,而是借着检查表白自己,为自己评功摆好。罗沛霖真是发愁,他不是不想检
查,也不是不想深挖思想根源,他还自以为,该挖的地方都挖了,不该挖的地方也挖了。他
有些惶惑迷惘,这是思想改造吗?
       
于是又召开会议,让罗沛霖检查。他的检查,内容还是那些,只是在词句上变化了一些。
还是没有通过,让他再深挖思想根源。但是,以后没再开会,罗沛霖准备的检查稿也就不用
在会上去念了,也没有上交。罗沛霖的直接领导刘寅,还是了解他的。经过研究,不再让罗
沛霖进行检查,也不对他进行批判了。经过支部讨论,决定罗沛霖的党员候补期,再延长一
年。给了这样一个处分,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了。后来在1982年撤销了这一处分,仍按1957年
3月24日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