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慰人生》 第五章 异国

第五章    异 国

一    博士生
二    理论的发现
三    建立新中国
四    祖国在召唤



        三        建立新中国

        1949年9月,原在麻省理工学院工作的钱学森,带着夫人蒋英和孩子,从马萨诸塞州的
坎布里奇,来到加里弗尼亚州的帕萨迪那,担任加州理工学院的戈达德讲座教授,兼任古根
海姆喷气推进研究中心主任。对于钱学森的到来,罗沛霖自然非常高兴,在异国他乡,有位
知心好友来到身边,会带来很多鼓舞和慰藉。
        罗沛霖和钱学森是1935年在上海分手,钱学森来美国留学,罗沛霖在国内找了工作。罗
沛霖在延安的时候,曾收到钱学森来信,相约一旦有机会,一起到赤都莫斯科去,这是他们
一直向往的地方。
        钱学森到美国后,先是在麻省理工学院航空系攻读硕士学位,一年后便以优异成绩获得
硕士学位。因为到美国的飞机制造厂去实习和工作遇到困难,他便到加州理工学院的航空系,
在美国航天科学的创始人之一冯·卡门教授指导下,由航空工程转学航空理论,成为古根海
姆航空实验室的研究生。不久,钱学森又与同窗好友马林纳发起成立了火箭研究小组,这是
美国火箭技术的先驱,在这里产生了有关火箭制造与飞行的第一批研究成果。三年后,钱学
森获得了航空和数学博士学位。由于冯·卡门的推荐,钱学森被聘为加州理工学院助理研究
员,成为冯·卡门不可缺少的助手。第二年,在美国航空学会年会上,钱学森宣读了一篇关
于薄壳体稳定性的研究论文。这项独立的研究成果,使钱学森在航空技术工程的理论领域获
得了很高的声誉,从而进入了国际知名学者的行列,并有资格帮助冯·卡门指导研究生完成
研究论文。以后升任讲师、副教授,1947年经冯·卡门推荐,成为麻省理工学院的终身教授。
        在互诉了别情之后,罗沛霖问钱学森:
        “为什么又回到加州理工学院来了?”
        “我喜欢这里的学风。”钱学森说。
        钱学森在加州理工学院学习和工作多年,罗沛霖也在这里学习一年了。他们都很了解,
加州理工学院是个很有特色的学校,学风严谨、活泼,注重实际,招收学生要求极其严格,
甚至到了一种苛求的程度。但是并不机械死板,对于有创造性潜质的学生,是会给以特殊照
顾的。在校学生不过一千二百人,而研究生竟占了半数以上。列入教师名录的几百人,在本
校毕业或在本校从事教学、研究的,有些是诺贝尔奖获得者。
        钱学森还告诉罗沛霖,他已经申请辞去美国空军科学咨询团委员和海军炮火研究所顾问
的职务。罗沛霖问:
        “为什么?”
        “脱离与美国政府的联系。”钱学森说,“好早日回国。”
        这使罗沛霖想起两年前他们在北平见面时,正好看到报载胡适建议钱学森来作北大校长,
但是钱学森却没有接受。罗沛霖便问钱学森为什么不接受,接受了不是可能做一些有益的工
作吗?钱学森说,不必为他们装点门面。罗沛霖心里明白,钱学森所说的他们是指的国民党。
        “前年,你不是说不回去吗?”罗沛霖说,其实,他明白钱学森的心意,他是明知故问。
        钱学森出国留学,就是为了学成以后报效国家。还是在他离开上海时,便对同学戴中孚
表露自己的心声:“现在中国当局混乱,豺狼当道,我到美国去学技术是暂时的,学成之后
一定回来为祖国效力。”当他在美国学习和工作了十多年之后,他对祖国的思念越来越深切,
可谓归心似箭。故乡的父老,北平和上海的故居,少年同学,不时进入他的梦境。如果说过
去因为战火阻隔,旅途艰难,现在太平洋已经风平浪静,该是回国的时候了。于是,在1947
年夏末,钱学森回到了上海。但他看到的却是:物价飞涨,官员腐败,市面上一片混乱。一
边是灯红酒绿,达官贵人巨贾富商寻欢作乐,究奢极欲,一掷千金;另一边是劳苦大众啼饥
号寒,饮泣吞声,饿殍陈街。反内战、反饥饿、反暴政的游行示威不绝于市。街巷市中,特
务军警密布。眼看着这一片混乱、丑恶、黑暗、凄凉的景象,钱学森一颗火热的心立时凉了
下来。报国无门,他决定仍回美国暂避一时。但他同时也看到了希望,他的同学亲友,不少
是地下共产党员和进步民主人士,从他们那里知道了许多令人鼓舞的消息,中国的革命正在
迅速发展,蒋介石政权岌岌可危,新中国就快诞生了。因此像上次出国一样,钱学森未成行
便许了归期。
        “前年是什么时候,今年又是什么时候?”钱学森说,“从去年起,我就开始做回国的
准备了,这要首先退出在美国空军科学咨询团和海军炮火研究所兼任的职务。这不,直到就
任加州理工学院的职务,才解决了那些事情。”
        罗沛霖自然也是想着急于学成,早日回国。在他离开天津后不久,辽沈战役便打响了,
接着是淮海战役和平津战役,只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三大战役便胜利结束,共歼灭国民党
军队一百五十四万余人,使国民党赖以发动内战的精锐部队基本上归于消灭,大大加快了解
放战争的全国胜利的到来。继解放平津之后,没隔多长时间,就彻底摧毁了国民党军队的长
江防线,解放了南京和上海。接着,风扫残云一样,南方的城市一个又一个被解放……罗沛
霖从海外报纸的分析,感觉到新中国将于近日在北平宣告成立,定都后的北平,复名北京。
他还从杨敏如的来信中,感受到了人民对新生活的欢欣。他们家,在天津刚解放的那些日子,
还住了一个排的解放军哩。
        钱学森也接到了周培源的来信,述说人民解放军解放北平西郊时多么守纪律,由衷赞叹:
“真是文明之师啊!”他还接到芝加哥大学金属研究所副教授研究员、留美中国科学工作者
协会美国中区负责人葛庭燧写来的信,并附来了共产党员、教授曹日昌写给钱学森的信。曹
日昌在信中,转达了中共中央领导人对钱学森的殷切期望:请他尽快返回祖国,为新中国服
务,领导新中国的航空工业建设。
        “好啊,是时候了,回去吧。”罗沛霖兴奋地说,“我们都回去,回去为我们梦寐以求
的新中国服务。”
        一听罗沛霖说到新中国,钱学森的情绪激动起来。他说:
        “我从1935年8月来美国,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四年了。前三四年是学习,后十年是工作。
学习也好,工作也好,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做准备,为了回到祖国后能为人民做点事。我在美
国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想过这一辈子要在这里呆下去。在美国,一个人参加工作,要把他的
一部分收入存入保险公司,以备晚年退休之后用。好几次有人问我:存了保险金没有?我说,
一块美元也不存。他们都感到很奇怪。其实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我是中国人,我根本
不打算在美国住一辈子。”
        两位好友,谈得是这样知心,这样动情。
        从此,他们来往就更密切了,几乎每个周末,罗沛霖都是在钱学森家里度过。钱学森的
夫人蒋英,一个造诣很高的歌唱家,总是热情款待罗沛霖,用一套紫色石英玻璃杯请罗沛霖
喝酒,还给他讲德国莱茵河畔的居民怎样过饮酒节。罗沛霖正在搜集西方的严肃音乐唱片,
从学生时代起养成的对音乐的爱好,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仅没有减弱,而是更加痴迷。钱学
森也是如此,他和蒋英的结合,可以说是组成了一个音乐之家。罗沛霖从这里,学到了很多
音乐知识。巴罗克的,古典主义的,浪漫主义的,印象主义的音乐,罗沛霖和钱学森都很欣
赏。对无调性音乐兴趣不大。他们特别喜欢贝多芬最后的五个弦乐四重奏,尤其是巴托克音
乐中潜伏着的那种执著的刚强。这也许是他们作为中华民族的海外孤子,与巴托克的感情有
相通之处吧。但是洛杉矶的音乐气氛还较稀薄,只有一个室内乐季,每周一次,他们都买了
季票。蒋英是很深沉谦虚的,从不表现自己,罗沛霖很尊重她的作风,不去勉强请求。在密
切的交往中,罗沛霖竟然没有听过蒋英唱一句歌。
        一天,罗沛霖从短波无线电收音机里,听到一个好消息,世界各大通讯社,都报道了新
中国的诞生。他每天都听收音机,不听别的,专听关于中国的报道。他终于听到,他最盼望
的消息。在等待这一消息到来的日子里,他觉得这个消息来得太慢了;而当他一旦听到了这
个消息,他却又感到,历史的发展竟然是这样快啊。从在重庆见到毛泽东,到现在仅仅四年
时间,中国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刚开幕,转眼间,已到
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大典,五十万人参加,多么宏伟壮观。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发
出了震憾世界的声音: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这在罗沛霖听来,比世界上任何最动人的音乐,
都要壮美,都要激动人心。他要赶紧去找钱学森和蒋英,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什么事?”钱学森看着罗沛霖兴冲冲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却故意这样问了
一句。
        “好消息,好消息。”
        钱学森还想憋一会儿,蒋英却说话了:
        “我们已经知道了。”
        于是,他们共同祝贺祖国的新生。罗沛霖说:
        “毛主席在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上讲过一段话,实在鼓舞人心:中国人民将会看见,
中国的命运一经操在人民自己的手里,中国就将如太阳升起在东方那样,以自己的辉煌的光
茫普照大地,迅速地荡涤反动政府留下来的污泥浊水,治好战争的创伤,建设起一个崭新的
强盛的名副其实的人民共和国。”
        “回国的准备工作,要加快进行了。”钱学森说。
        “好。”罗沛霖说,“我要着手准备结束学业。”
        “对。”钱学森说,“我们分头积极准备吧。”
        “新中国成立了,我们也该聚会庆祝一番。”罗沛霖说。
        “应该。”钱学森说,“你这个意见好。”
        “那我就去召集一下。”罗沛霖说。

        罗沛霖去找了冯元桢,又找了郑哲敏,他们都经常生活在一起。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就
由他们发起,以加州理工学院中国同学会名义,组织中秋晚宴。于是,他们便分头去通知在
校的中国同学。
        1949年10月6日,中秋之夜。圆月像一轮明镜高悬在帕萨迪那上空,在加州理工学院校
门对过叫做竞技公园的花园中,摆起了一条很长的长方桌,这就是晚宴的场所。在校的中国
同学和钱学森、蒋英都参加了。罗沛霖说:
        “今天是中秋节,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团圆,同时庆祝祖国的新生。”
        大家都热烈地鼓起掌来,会餐也就开始了。
        “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哪!”钱学森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兴奋地说起来,“故乡解
放啦,祖国新生啦!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在五天前宣告成立。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
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真鼓舞人心哪!我们这些海外游子可以扬眉吐气了!”
        大家都停止了吃喝,屏息地听着。钱学森望了望同学们,压低了嗓音,继续说:
        “我最近又收到一些老朋友的来信,新中国急需各方面的人才,希望我们尽快回去。”
        一股游子思归的强烈的感情,在人们的心头滚动。每一个人,都竞相传递着来自祖国的
最新消息。
        大家互相祝酒,亲切交谈,情绪热烈、高涨。天公也作美,晴得很好,没有云,也没有
风,只有群星和慢慢升起的月亮,洒下清亮的光辉。人们实在快活,从傍晚到月亮升高,有
喝不完的酒,有说不完的话,怀着无限的敬意,祝贺祖国的新生。祝贺独立自由的祖国,从
今走向繁荣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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