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慰人生》 第二章 热流

第二章    热 流

一    战争来了
二    脱难
三    奔腾的长江
四    到延安去



        二        脱难

        茅于文阑尾炎手术不顺,却也没多大问题。几位老同学相见非常高兴,但谈到上海的战
事,国家的危机,不免都有一种忧虑的情绪,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做才算是真正为国效力。
        张大奇是山东人,父亲是个文秀才,到张大奇这一辈时就穷了,但家中还是供他读书,
成绩很好。初中毕业后,哥哥带张大奇去天津,考取南开中学。原来,张大奇比罗沛霖高一
年级,后因母亲病故休学一年,再回学校就和罗沛霖同一年级了。他们都喜欢运动,一起打
篮球。
        在思想上,张大奇更为激进一些,在大学时加入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后来因为负责人
被捕,断了关系。张大奇也几次试探罗沛霖,想吸收罗沛霖到组织中来,但罗沛霖没有多大
积极性,也就没有成功。当时思想上的差距,丝毫也没有影响罗沛霖和张大奇之间的友情。
“一二八”事件时,正是寒假期间,罗沛霖在天津, 张大奇在上海参加支援十九路军活动,
当义务兵,代做审判官。结果十九路军败退了,交大停课,他也去清华大学借读,暑期后才
回学校。
        “国难当头,要想救国,还是到军队去。”张大奇说。
        “你参加过十九路军,‘一二八’抗战不也失败了吗?”罗沛霖说。
        “国民党的军队是不能去的。”张大奇说,“沛霖,你不是去过第四集团军,也离开
了吗?”
        “参加红军。”茅于文笑了说。
        “红军,也不会要你这女兵。”陆家琛说。
        “怎么,红军才要女兵呢。”茅于文说,“斯诺的文章中写过,我特别注意读了。”
        茅于文说的文章,是美国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于1936年秋天,对共产常所领导的西北
革命根据地进行采访后,为英美报刊所写的轰动世界的通讯报道,后来汇编成书,由英国戈
兰茨公司出版,名为《红星照耀中国》,随后上海以复社名义出版了中译本,为适应当时的
环境,改名为《西行漫记》。
        “现在,红军已改编为第十八集团军,也叫八路军。”罗沛霖说。
        “咱们别再说什么红军、八路军了,说不定还没等我们参加抗战,就被国民党抓起来了。”
陆家琛说,“七君子还没参加红军,不就是因为主张抗日救亡被抓起来的。关了那么长时间,
又是审判什么的,不是全国人民营救,说不定还放不了他们。”
        老同学在灾难期间难得聚会,罗沛霖和陆家琛还是预祝了张大奇和茅于文婚姻幸福美满。
然后,罗沛霖便和陆家琛一起去看了舅父的坟墓,并且向秋瑾表示了敬意。
        他们又顺便去看新落成的钱江大桥。先上了六合塔,塔下边是大桥。从六合塔上往下看
钱塘江,看钱江大桥,江流浩荡,大桥雄伟,非常壮观。更使人自豪的,这是中国人自己设
计的第一个这种桥梁工程。罗沛霖喜欢照像,他随身带着一个照像机,便照了几张像。等他
们从塔上走下来,却被国民党的警察抓了起来。罗沛霖和陆家琛莫名其妙,便问警察:
        “为什么抓我们?”
        警察不回答。
        “我们犯了什么法?”陆家琛又问。
        “你们在塔上干什么?”警察问。
        “我们没干什么。”罗沛霖说,“我们观看钱塘江和钱江大桥了。”
        “你们看这干什么?”警察说,“现在,上海在打仗,钱江大桥是军事要地……”
        罗沛霖、陆家琛终于明白了,原来警察怀疑他们是日本特务。于是他们就向警察解释:
都是技术人员,别误会。罗沛霖拿出带着的一个迁厂人员证明卡片,让警察看了,也没用。
罗沛霖觉得情况不妙,便偷偷写了一个纸条,请一个村民设法让张大奇知道。他和陆家琛被
关进警察分局的铁笼子里。
        那个村民还真通知了张大奇。当晚,张大奇和茅于文来警察分局看望罗沛霖和陆家琛。
警察把张大奇和茅于文也审问了一番,表示承认罗沛霖、陆家琛所说情况属实,排除了日本
特务的嫌疑。但是却说,国难当头,还游山玩水,不能释放。于是,让罗沛霖、陆家琛住进
了监狱。
        罗沛霖和陆家琛实在又气愤又着急,国难当头,国民党警察竟然这样不认证明,不讲道
理。也许,因为他们没有行贿,这些警察是想发国难之财。但是,他们身上没有钱。就是有
钱,也不能给他们。同狱中都是些不明不白被冤枉的人。有一个男孩,吹唢呐,日本打上海,
他逃来杭州。他袋中有一个方孔古老钱,是吹唢呐时用的铜钱。一天逃飞机,他被抓了起来,
怀疑他的铜钱,是进行特务活动的暗号。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嘉兴人,因为家里搞迷信活动,
有八卦旗、太极图,被抓来了。有一个日本留学生,在金华开一所医院,和日本有民间交流
活动,去日本旅游过,说他与日本有勾结,被抓起来了。据他说是竞选国大代表结了仇,被
人诬陷。有个农民,和这个医生是邻居,不知为什么,稀里糊涂也被抓来了。但他告诉罗沛
霖说自己参加过红军,他问罗沛霖:
        “先生,我当过红军,还能出去吗?”
        “能出去。”罗沛霖虽然自身难保,却还安慰这个农民,“现在国共合作,当红军也没
事。”
        狱中的人们,有些是被陷害,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无法证明。罗沛霖和陆家琛虽然有
张大奇和茅于文证明,也还是不予释放。         他们在狱中关押了整整十天,终于被释放了。陆家琛对罗沛霖说: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罗沛霖问。
        “梦见我的母亲。”陆家琛说,“我想是个好兆头。果然放我们出来了。”
        没收的照像机还给了他们。胶卷冲洗子,罗沛霖没要,顺手扔掉了。原来在他们被关押
的这些天,张大奇和茅于文一直在为他们出狱而活动,和茅以升也讲了。茅以升认识罗沛霖,
感叹地说: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是非。我来想想办法吧。”
        茅以升是知名人士,又刚在杭州建了钱江大桥,当局还是给了他点面子,却也费了不少
周折,一直活动到蒋介石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的浙江省保安司令宣铁吾,这才释放了罗
沛霖和陆家琛。
        罗沛霖和陆家琛从监狱出来以后,他立即买汽车票去了南京。他颇感自慰,认识了几个
同监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也是上了一堂社会课。经过一场灾难,对世事也能看透一些,看开
一些。

        上海的战事已经相当紧张,人们纷纷从那里逃亡出来,大家心里也都很清楚,南京只是
临时中转,这里也是站不住脚的。罗沛霖已经在杭州耽误了十多天,更不能在南京多停留,
只在同学家住了两天,便抓紧取出从上海由火车托运到南京的行李,又办理了水运武汉的手
续。同时买了龙兴轮的票,准备离开南京去武汉。
        罗沛霖刚刚来到码头,还没上船,汽笛便发出了空袭的警报,码头顿时大乱。罗沛霖自
然也不能再上船去,便也跟着躲避日本飞机轰炸的人群逃避,跑到附近的一个防空壕里。人
多,防空壕狭小,人们都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拥挤在那里,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人们听到日本飞机的轰炸声,接着是地面上高射炮的射击声。飞机扔的炸
弹在地面上炸裂,高射炮炸弹在空中炸裂,天上地下冒起一股股硝烟,随风吹散,呛得人们
不住地咳嗽起来。
        时间不长,南京的上空便布满了日本的飞机,每俯冲一次,就扔一次炸弹。飞机的隆隆
声,炸弹炸裂的轰炸声,混成一片,给人一种极其恐怖的感觉。
        等日本飞机轰炸过后,罗沛霖才又随着人流走出防空壕。还好,他乘坐的船没有被炸,
也就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便开船了。罗沛霖站在船上,回头望着向远处退去的弥漫着硝烟的南
京,心里感到一阵沉重。他想,怕是过不多久,南京也要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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