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钟朋友又呼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结了婚都变会得她这样婆妈。我回电话说还在办公室,因为两只眼睛紧盯屏幕,全部心思想着如何给屏幕上的那个假想敌以致命的一击,压根儿没听见朋友电话里唠叨些什么。“你到底在没在听我说话。”这回她一下提高两个八度我当然想不听到都不行。“我马上就走,我的姑奶奶。”我说。
“得您自个跟这儿狂想吧我有约。”我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响着盲音的话筒还在下巴和肩膀之间夹着,“我也不饿但说不准这回见的就是我的真命天子我没有迟到的习惯再说。”
我的IE5有点问题,敲了标点符号也会被后面的汉字自动消除,索性省略倒还加快了速度,“因为我不漂亮漂亮的女子才有迟到的资格。”最后我说,“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得恢复一下做淑女的感觉。”
这倒是实话。自打半个月前在网易认识了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就有一种“拽逢对手、贫遇良才”的感觉。在现实生活中也打不住的贫嘴贫舌,弄得同事都以为我最近又看起王朔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值新闻联播时间,而这两天老百姓都特关注新闻报道,反正路上车不多。我七点半准时走进餐厅。约定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小伙子,旁边一个浓装艳抹奇装异服的姑娘大半个身子吊在他身上。
男的起身问我你就是那谁谁的同学谁谁吧。
我说是。
他又说你先坐坐,真不好意思我哥们的同事还没到大概路上堵车,这是我女朋友。
我说你好。又说可不是嘛,我来时路上也塞车来着。
正说着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他女朋友拿起来看了看,满脸问号。他接过来呃呃了两声,抬眼望着我,挂了电话。“他在路上呢,马上就到。”
“怎么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只有四位?”女的无知但非常好学,而且不依不扰,颇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逝,“你说啊?”嘴上问着手底下也不闲着。
“我也不知道。”男的被掐得抵挡不住,没好气地说。
我低头把笑埋在茶杯里。保密单位的电话打在手机上就只显示四位数。显然是还在办公室,大概打个电话说马上出发。有什么了不起呢,我想,架子还挺大。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等下不能委屈了嘴和肚子。
那女的早已如坐针毡不耐烦起来。又不是给你介绍对象你急什么?!我当然只是这么想不会这么说。男的倒还沉得住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科索沃局势。
“哎——他来了。”朋友的大姑子的小叔子一脸按捺不住的如释重负,起身迎接。
我转过头去,天啊,怎么是他?!
我转过头去,天啊,怎么是他?!
第一反应就是一定是这小子一手策划!这个阴谋家!我心下盘算着如何应付,是发表声明最强烈谴责,还是……介绍人开始例行公事替我们互相介绍。
“我们认识。”我和他几乎异口同声,不过我说得冰冰冷冷透着讥讽,他说得却坦坦荡荡满是真诚。
莫非不是这小子所为?得,我又小人之心了一把。转念就想到了好友身上。她既为人妇,复为人母,替我这个闺中密友操心原属正常,不过开这么大个玩笑就有点有悖常理了。再看她那大姑子的小叔子,刚才一脸的喜悦瞬时成了不知所措的局促,原来也是一个牺牲品,我想。
倒是他随意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实在抱歉,我们有本内部刊物过两天出,我忙着整理稿件一没留神就过了时间了。”
我差点说没关系反正在哪儿不是坐着呀?话到嘴边化作淑女才有的一付理解万岁的微笑。
我想没见面总有五、六年了吧?他怎么还那样啊?充满活力、生机勃勃,热情洋溢又不让人觉得殷勤肉麻,他的开朗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举手投足透着更加的自信和果敢。那么我呢?在他眼里有变化吗?我肯定老了,眼角都有皱纹了呢。
我不记得我们具体都聊了些什么,好象一开始还是说科索沃来着。那小俩口觉得无聊,悻悻地有种好人办坏事的尴尬,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我有种解除监护的感觉。
我们聊原来的学校,聊他那几个铁杆儿哥们儿:那个在学校里最是行侠仗义的阿蔡,那个在舞会上永远可以旁若无人的阿祝,那个打得一手好鼓吹得一手好发型的阿傅,还有那个总是闪烁着一双阴郁的大眼睛的阿查……友情自然的流露让我觉得,我们不象是几年没见面今天被人拉到这里来速配,倒象是他昨天还骑自行车带着我去看了一场录像。
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过我当他是人,他可不要当我是衣呀。
餐厅打烊,我们换到附近的一个不插电酒吧。酒吧门口和屋里到处张贴着“打倒美帝国主义”之类的口号。
我记得他打电话把他那几个狐朋狗友都叫了来。只有阿蔡带了个女朋友据说已经拿到加国某校录取通知书,还有阿祝虽然结婚了但老婆在米国还是等于光棍儿一条。我说你们整个一快乐单身俱乐部,那谁谁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他们说那你还不是一样,你们年级的谁谁嫁给我们年级的谁谁了现在儿子都交女朋友了,你干脆从我们中间挑一个吧我们吃点亏就吃点亏,谁让咱们是校友呢。
我们不停地要酒,大家都喝了好多,做各种类似数七那样但较比复杂的游戏,输了还是喝酒。他们用在学校时颇为流行的校园语言互相恭维、挤兑。大家不停地笑。他时不时地成为被攻击的对象,却不能组织有效的反击和进攻。只能说几句绝对不能算文明用语但也无伤大雅的感叹词。他怎么还是这样,我想,写起文章来犀利而辛辣,文思敏捷,就是说话不会反唇相讥,老是责无旁贷的吃亏。
“说实话,你那会儿总去礼堂跳舞是不是就是为了看他在台上演奏啊?”他们把矛头指向了我。
我说可不是嘛,跳一次舞下来,腿不疼脖子仰得疼好几天。他们拍着桌子起哄。
“那会儿看你们没好我们都觉得特遗憾、特可惜,咱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把你俩大事儿给办了吧。”
“赶着明年弄个千年虫什么的,我们也跟着长辈份。”
饶是我再牙口好,也啃不动这块大腔骨了。他出来打圆场说“喝酒喝酒”。
“先说明白了是不是你俩的喜酒?”
大家一阵狂叫狂笑。
他走上屋角那个小小的台子,拾起靠在墙上的一把吉它坐下,试了两个和弦,唱的是那首周华建的《朋友》: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过
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生朋友你会懂
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透过麦克从屋子各个角落的音箱里传出来他略带沙哑的声音。
一曲既终,大家拼命鼓掌,邻桌三三两两的客人也向他掌声示意。他们让他接着唱,唱他最最拿手的《大海》、《改变所有的错》,还有《那一年我们十九岁》……
他说这里怎么唱啊,咱们改天吧。我们出了酒吧,门口有等候的几辆出租。他们先后上车走了,车子滑出去,又从车窗伸出头来冲他说悠着点哥们。
“我们走走吧。”他说。
我未置可否。奇怪喝了这么多酒也不觉得难受,就是头有点晕有种好象要飞的冲动。
“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他又说。
我听到一个好似自己的声音说“我也是”。
“你可真能喝,一点儿不比我喝的少。”
我说其实我平时很少喝酒,喝多了还不是自己难受。
一辆出租车慢慢跟了我们一会儿,司机探着头问哥们要车吗?
上了车他才问我住什么地方,让司机先送我回去。
“我答应帮别人写篇报道,周五、周六、周日要去天坛的一个喜力啤酒赞助的音乐会。白天还得去人大上课。”
我听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周末不能约我。
“要不后天你跟我一起去天坛吧。”他说。
我想了想说还是算了,你是去工作,带我去还得照顾我。
说着车子到了我住的地方,他说你自己上去不害怕吧?我说没事儿。上了楼梯才发现不是没事,平时一跺脚就亮的走廊灯不知是坏了还是整个楼停电。八成是停电了,刚才在楼下就没看见谁家亮灯,不过这么晚了也不会有人还挑灯夜战。四周漆黑一团,我摸索着上了两层,就差手脚并用了。
我在楼道的黑暗中站了一会儿,转身坐在楼梯上,摸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占线?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坚强的女孩。但是在那样的黑暗和那样的静寂中却象突然卸了盔甲的逃兵,握着手机的手上落满了可能是自己的泪水,我还听到一个呜呜咽咽的声音在黑暗的静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一种熟悉的音乐在手里响起,我怔怔地没想明白原来是我自己的手机响。
“喂?”我尽量掩饰自己因哭泣而堵塞的鼻音。因为来电显示是那个我刚才没有拨通的号码。
“你怎么回事儿啊?”他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焦虑,“我半天看不到有哪个窗口亮灯。”
我想我肯定是哭着说这该死的路灯不知是坏了还是停电了。他说你等等我马上上来。挂断电话前我听到他问司机多少钱好象还说对不起我也在这儿下了。
我不知道自己又在黑暗中等了多久,我只是觉得从来没有等过那么久。直到他擎着打火机走上来,我想站却站不起来。
后来好象他就挨着我坐下了,好象我不知道怎么就被他搂在了怀里,好象他还取笑我泪水比长江洪水还来势凶猛、幸亏他是长江边儿上长大的水性甚好……
我喃喃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昏昏沉沉地睡了。事后我想“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大概就是说的这么回事吧。
天朦朦亮的时候,他轻轻地叫醒我,把我半扶半抱地弄回家。他说你抓紧时间睡会儿吧,我在这儿坐会儿就该走了。
我第一次在一个男人在旁边的情况下睡了,居然还睡得很沉很香,连梦都没有做。
八点钟收音机闹表准时响起来。我睁开眼一下子想不起来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都发生了些什么。床头柜上他留了个条子,说看到我放在写字台上打印出来的一封署名方舟子的信,气不过用我的电脑回了一封,他不懂如何发电子邮件,如果可能请我帮他发给那个叫方舟子的人。
我打开电脑,找到他写的文章:
>看此间的新闻分析,好像是个个大惑不解,刚刚达成协议,
>正需要争取中国的支持,却出了这么个大漏子,若说是有意
>为之吧,未免太蠢,若说无意的失误的,没几个人相信。其
>实这些分析都是从政治、外交的立场,希望问题早点解决的
>角度做的,如果换个角度,若军方中的主战派不希望问题这
>么早解决,想要把仗继续打下去,要炸俄国使馆没那个胆,
>炸中国使馆实在是最好的选择。
>无意的失误也是应该追究责任的。好比说,警察在围剿罪犯
>时误杀行人,不能说句“深表遗憾”就没事,更不能要大家
>把账都记到罪犯头上。这种事在美国是常有的事,本地不久
>前就发生过一起,警察在追赶罪犯时,把路过的一个华人撞
>死了。其结局大抵都是死者亲属起诉政府索赔几百万、几千
>万。炸使馆的事在历史上没有先例,不过也应该向国际法庭
>起诉北约要求赔偿。口头抗议、示威游行,除了发泄发泄,
>毫无用处;反过来去冲击、烧毁人家的使馆,更是坏事。
>不过现在的政府正有求于美国,我看除了口头抗议和纵容学
>生示威表示表示,未必愿意较真。据南京的朋友说,南京因
>无领事馆可去,学生们是到肯德鸡烧鸡店静坐示威去了,KFC
>竟成了美国的象征;让我想起几年前抗议日本侵占钓鱼台的
>时候,大家跑到本田车的销售点去示威,都很有趣:-)
>一个连航空母舰都没有的国家,连自己的外交官和侨民都无法保护,
>扯淡什么武力干涉?如果民族主义激发出来的是这种打肿脸充胖子
>的气概,于事何补?
>看昨天路透社的报道,竟是把美国、中国都称做超级大国。其实是中国
>有超级大国之名,而无超级大国之实,让别人有这种假象,是非常危险
>的。若自己也牛烘烘大发豪言壮语,也怪不得人家要遏制你。原来老邓
>的“韬光养晦,不强出头”的外交方针,凡事都投弃权票,是最实在的。
>现在的民风太浮躁,连带著领导人也跟著浮躁,“赴汤蹈火”做烈士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民族振兴,百年未迟。急什么吗。
>方舟子
你叫方舟子?这个名字好怪,你似乎想要告诉大家你是学语文的,从取名的初衷上讲,你基本上像个女同志。对不起,“同志”这个称呼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帮你回忆一下,那是一个没有航空母舰的国家曾经和现在经常使用的尊称,实在不知道现在用在你老人家身上是否还合适,方舟子,你这个大概已经忘记了你祖国的地图是什么样子的假美国人!
刚才看了你在网上写的一篇有关美国佬轰炸中国大使馆的文章。我好心地劝告你,如果你真是持这种观点,明智的话,你最好先保持一下缄默,不然你会被更多学语文的人用口水淹死。你那点小笔头,大概只配写给对汉字有兴趣的美国佬瞅瞅。
听说你是学理工的,好象还在中国一所有一定名气的大学呆过?你应该庆幸,不然你现今会更无能,至少你现在还能靠不停地敲击键盘赚取一定的网上眼熟率。听说你在网上竟有一定的影响,特别是在以汉字进行交流的人群中。这至少说明你还是用汉字交流似乎更流畅一些,你现在不会仅仅把祖国的文字当作一种符号了吧。
关于5月7日午夜发生的事件,我好心地劝你最好闭嘴。你的那些企图哗众取宠的观点会让中国人把你车裂。当你把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傻冒营比作警察,把南联盟比作罪犯时,把堂堂中华人民共和国比作路过的闲人时,你就象专门从事胡言乱语大业的美国之音那样令人欲唾之而后快。
你认为口头抗议、示威游行除了发泄发泄没有任何用处,莫非你认为应该扔几颗远程导弹到你现今赖以生存的那片曾经有过辉煌而今充满罪恶的土地上才有用处?你洗洗睡了倒无关紧要,还有那么多心向祖国的华夏子孙呢!中国的表示仅限于此,正说明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是热爱和平的,你还知道和平怎么发音吗?错!不是PEASE,是HE2PING2!
冲击、烧毁你们的使馆是坏事?衷心地感谢你,你倒是为中国政府考虑了,其实在此问题上我们意见一致,但不一致的是我们各自的立场,你给我的感觉象是一只喋喋不休的山姆大母鸡,自己生不出蛋却还想教训曾经培养你教育你抚养你的母亲,你让人恶心!
你是否知道中国马上要跟美国动武了?不相信吧,别害怕也别担忧,来不及了,因为要打的正是你认为中国有所求的美国,你最好签证回国,免得人民解放军把你揍成肉饼(记住,回来后千万别说你就是什么方舟子,这样你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你认为中国学生到KFC和本田去示威的行为很可笑是吗?其实可笑的正是你这种欢呼乡亲挨炸的人,你酷似汉奸!
你说中国的武力干涉是扯淡?依我看什么时候把你屁股打成36瓣你才会知道什么是武力,什么时候你被美国佬一脚踹开你才知道什么是“扯蛋”!
中国要什么航空母舰?在我看来那是顶没用的纸老虎,只需一颗核弹,你小子就烟消云散(对不起,打你可真是打错了,你这种外籍华人,应该另当别论)。
打肿脸充胖子?中国实在不用充胖,因为中国不是美国,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也需要和平,为什么要充胖?你眼睛的度数有多少?哦,怪不得,又是散光又是近视又是远视又是清光眼的,算了,这一条就原谅你吧,你实在太瞎了。
最后要告诉你的是,中国从来没有牛烘烘,邓小平确实说过要韬光养晦之类的话,我认为很对,这正是中国人一贯的风度。牛烘烘应该专用于你这种流窜出去没几年就想来教育母亲的人。你是大牛X!
据说你还是个闲人?像!
据说还有人对你挺崇拜?正常!你胡言乱语的功夫已入化境。
你千万不要还击我,不然你会让我给气死的。因为我到底是谁,你根本想象不到。要是知道了,你更会背过气去。为了你好,请你今后彻底住嘴,因为我老人家来了。你最好洗洗睡!
(未完无续)